2100年7月1日。
这是最美好的时代——
但我……却处于最悲惨的状态中。
我患有先天的抑郁症,在与相伴了十个月的子宫脱离的那一刻起,我的脸上就笼罩着一层阴霾。这层阴霾至今也未散开,也因此,人们送了一个外号给我——愁眉不展的孔子,简称愁孔。
我的本名是颜杰,不过我想除了我自己外,估计没谁知道这个名字。
本来抑郁症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在过去抑郁症就相当于感冒一般的普遍,但如今却不同。
大约30年前,上帝降临人间。
他对世人宣布:痛苦的时代已经结束,接下来我会满足你们所有人的所有愿望。来吧,孩子们,向你们挚爱的上帝许愿吧。
人们许愿了,没有一个愿望是无法实现的,只要你向他许愿,他就会实现你的愿望。
想知道宇宙的究极奥秘?
没问题,他会把宇宙从诞生到毁灭的所有景象都展现给你看。
想体验造物神的滋味?
没问题,他会给予你一个宇宙,让你独自称神。
想见识一下上帝自杀的画面?
没问题,上帝会不断在你前面一遍又一遍的反复杀死自己。
无论是什么愿望,他都会答应你。
从那天起,曾经至高无上的上帝,成为了人类的奴隶。
在上帝降临人间过去十年后,我也跟着降临到这个人间,但至今过去二十年,我依然没想明白自己是基于什么原因被生出来的。在一个什么愿望都能实现的世界中,居然还有人会做生儿育女这种蠢事,这是只有原始动物才会做的蠢事。我绞尽脑汁也没能想出我的父母生育我的原因,亦无从考证……
我想这里矛盾了,与其说无从考证,其实不过是我不想向上帝许愿,让他告诉我原因。
想着这些事,**从**中喷涌而出。
看着地上这摊注定不会遇到卵子的**们,我为等下还要清理它们的麻烦而感到抑郁。
2100年7月2日。
阳光非常灿烂,今天又是抑郁的一天。
我要出去给农作物洒农药,不然蔬菜就会被虫子啃烂;我愁眉不展地为蔬菜们洒下农药,这是一件何其荒唐的事情啊。我居然还做农耕这种事情,简直不可理喻。
在这个连时间都不具备意义的时代中,我却掐着时间表在工作。
看着自己的肉体在为这件无意义的事情而不断做出重复性运动,我内心的抑郁不由得又加深了一分,我思考着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的人生,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存在。
不过转念一想,发现所谓的无意义也不过如此罢了,它最多只能带给我“无意义”的感受,可除此之外,它就不能做到更多的了。
洒完农药,时间也到了中午时分,我要回家煮饭吃。
而在我的房子外面,站满了前来观看我吃饭的人类,他们早已忘记了人类是一个需要每天不停进食的生物,所以才会络绎不绝的前来观赏我的进食行为。背后原因都是出于好奇、猎奇的心理,不过,我是无所谓的;我对于自己被他们像看待动物一样的观赏是无所谓的。
可是我的抑郁却又加深了一分。因为他们空洞的眼神,让我感到深深的忧虑。
哎,可怜的人们……
吃过饭,收拾好餐具,我捧起曹雪芹的呕心沥血之作开始一个人安静地阅读。
“你,为什么要看书?”
一名本来还在津津有味地观赏我“生活”的人,突然闯进来向我问道。
“为什么不能?阅读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不!你不能看书,这一点意思都没有!你想要知道什么东西就问上帝好了,他会把一切都告诉你。我们只想看你做一些吃饭或者洗碗这类不可思议的事情,我们不想看你做看书这种毫无意义的破事,简直就是在浪费我们的时间。哪怕我们生命是永恒的,你也不能浪费我们的时间!”
他说罢,我手中的曾经巨著,就化为一缕白烟消失了,应该是他向上帝许愿,让上帝把这部巨著给消灭掉吧。
我没理会他,只是撇过目光,一语不发地看着墙壁;但我感觉到,自己长年深锁的眉宇,似乎悄悄的松展了些许。
我真的感到一丝轻松,说实在的,这样的巨著真有存在意义吗?看看吧,连上帝老头,这个能完全理解人类的至高存在,仅仅因为我眼前这个愚昧人类的指令,随随便便就将这部所谓的伟大巨著没有一丝犹豫地毁灭掉,这不是等于在**裸的嘲笑那帮将红楼梦抬高到无法仰视的高度的人吗?
甚至我都认为名著就是一个骗局。试想一下,若不是某一帮掌控着能对某样事物定下标准说明,并且让非常多的人看到、接受的能力的人的存在,名著真的有办法自己成为名著吗?假设目前的主流价值观是审美的,若是名著的思想是审丑的,认为美之所以能够美,都是有着丑陋存在。这样一种反主流价值必然会淹没在历史的长河当中,但当那帮真正引领公众价值观的人说出新时代的价值是审丑,那么这部本应默默无闻地消失的作品就会摇身一变地成为永恒的名著。本来所有人都嗤之以鼻的审丑,忽然间就变成了一件需要反复讨论的深度内容;这只是第一点。
而第二点是,本来名著仅仅只是单述了一些观点,除此之外它不会有更多事物,但因为众多名著存在构建成一个不算规律的规律,身处名著之外的一群评论者自以为是地将此引据为自己的评判标准,以判断当今时代的一些作品是否有资格成为名著。他们,以庸暗形容都不为过。每一部新的名著产生都会给这栋名著的大厦添加进一条新的评判标准,而只能根据以往标准评判的人,恰恰就说明他无能发现名著又不甘心自己做不到这点,一辈子只能手持那几条标准,滑稽的摆出一副可笑的傲气模样。
况且就算是伟大的思想无论多么接近真理,它首先也需要有一个坚固的地基才能建立起来,而充当它的地基的,就是人类百万年前的原始动物性。再伟大、再崇高的精神,它们的接收者都只有一个——无知、愚昧、贪婪、狡诈、竞争、残忍、沉溺感官愉悦的人类们。
在这座有着数百万年历史的摩天大楼之下,深埋的都是这一类东西,假如抽取掉这些东西,这栋看上去无坚不摧的建筑物,就会轰然倒塌。
届时这些崇高的事物,都会成为历史当中的空中楼阁。
如此看来,伟大的巨著带来的冲击力,还真不如一张色情图片来的大呢——
百年前的曹雪芹会默默无闻的死去,百年后的再来一个王雪芹还是会默默无闻的死去,陈雪芹、郑雪芹、刘雪芹……其结果都不会改变,成名之前的红楼梦不会有人读,成名之后的红楼梦不会有人读懂。
要不然它为何在那个世代当中没能崛起来?因为人们只顾忙于自己的事。
而到了今天,红楼梦的崛起才是一种讽刺,后代的我们可以尽情热捧它,将自己和当年有眼不识泰山而将红楼梦埋没了人们撇开,尽情地感受自己是多么的明智。
却不知自己的明智和当年人的明智并没任何区别,而红楼梦就恰恰死于这些所谓的明智当中。
说实话,在清代,也不一样存在的名著吗?作者已死的三国演义不就是清代的名著吗?他们一样认为自己是明智的,自己有非常深刻的思想,可以感受到三国时期流传下来的名著的思想,却完全忽视存于当今时代的红楼梦。
这不过是千百万年不变的人类通性。
况且,就算某个人、某一小撮人是真的能感受到名著深刻的思想,这亦不过是一种另类玩乐,我将之称为——安全的抗癌之乐。
人在患有重疾时,例如癌症,在人与癌症抗争的这个过程当中,人是不会认为自己的这一个过程是无意义的,即使这个过程充满着痛苦和绝望。也正巧因为这种痛苦的存在,人才更加有一个无比正当的理由去粉饰枯朽不堪的“有意义”,这个理由正当到世上没有一个人有能力去否定。
首富不能,总统不能,核弹头也不能。
而体验名著的深刻思想,就是会带来类似患上一种不需要吃药就能痊愈,并且绝对不会致死的癌症一般的感觉。
患上癌症时,人会觉得自己比谁都更能把人生看得通透,阅读名著时,人会觉得自己比谁都更能把人性看得通透。
但是抗击癌症就相当于你的人生在根本上有任何改变吗?根本没有!
不论你如何给自己的人生下定义,今日还会像昨日一样,明日还会像今日一样。
自我陶醉的下各种定义,不就等于在说明自己就是不肯面对最残忍的那个事实吗?
大量的思考内容在我脑海中盘旋,我晃了晃自己浆糊般的脑袋,迷迷糊糊地进入到沉睡当中……
悠悠醒来,印入眼帘的还是那些看的不亦乐乎的人们,不过随着头脑逐渐清醒,我也感觉到裆部传来的肿胀感——那是我的**充血后的现象。
拉开裤链,我若无其事地**起来,我也不需要担心羞耻之类的道德层面问题。在他们看来,我现在做的和吃饭、洗碗这类事情没什么区别,都是不可思议不可理解的。但对他们来说,又充满着观赏性。
“你为什么要不停的抚摸这根丑陋的棒子?”他们向我问道。
其实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人对我问这个问题了,因为对于进入第三性时代的人类来讲,生殖器是古老又新奇的事物。我曾跟他们说过,当年人类是有着男女两种性别,可当时他们都对双方感到失望,发现对方永远都不可能真正的成为自己的另一半。但同时由于根植于自己深处的本能**和精神的匮乏又让自己无法完全摆脱对方,所以在上帝出现后,人类的其中一个集体愿望就是消除性别,让全人类进入无性别时代。
不过我是不会再跟他们重复讲这件已经讲了很多次的事情了,因为每次他们都不相信,总是会问类似问题,例如:为什么呀?有着两种性别不是很好吗?这样的世界不是很缤纷、很丰富吗?不应该为自己有着某一种性别而充满自豪和优越感吗?要是我有着一种性别,我一定会很珍惜另一性别的伴侣。
我是不想再陪他们重复说这些狗日的话题的,况且他们也不是真的想知道答案或者想回到那个时代,因为他们要是真的有这种渴求,就去找上帝好了,找我有什么用?
算了算了,好好的**吧。
最后,在高潮的**中,我的忧郁亦同步达到顶点。
其实我是知道的,他们之所欲如此热衷于观看我的“生活”,一切不过源于他们对自身虚薄的存在感到难以忍耐而已。
我个人而言并没有什么魅力,我苦闷的生活更加没意思,就算有,只要看多一阵子就会感到厌倦。作为聚焦点的我的本身对他们来说没有意义,唯一意义是我起到了一个聚焦的作用。
仅此而已。
再说了,在这个时代中,人类还能需要什么?
一般的需要都失去意义了。有了万能的上帝,什么问题不能解决?什么欲望得不得满足?
为什么还要看书?这个时代中的随便一个人,就能比历史上所有人类集结起来的智慧更要高明无数倍。为什么还要繁衍后代?人类这个种族已经是永恒的存在,繁殖出一只什么都处于原始状态的婴儿,不是再愚蠢不过的事吗?为什么还保留亲情、爱情和友情之类的低等感情?这是难以理解的,或者准确来说是多此一举的,因为无论是哪一种感情,人类费力发展这种感情的最终目的不过是让自己的生活更加圆满;可是有了上帝,谁不是从一出生就圆满的?
国家、社会、家庭和个人,无论哪一个位置,人们都不存在追求的余地,曾经的人类通过各种行为寻求自己的存在感,而最终获得的果实却使自己失去一切的证明存在的手段。
再也不会有比这更虚无的人生,尽管从头到尾人类都没有摆脱过虚无。
现在和曾经不同不过在与曾经的需求的多样性,而现在变得是剩下可怜的一种。
而我呢?
突如其来的念头,让我悚然一惊,我居然会思考自己的人生?
视思考为垃圾的我,到了如今却自己投入思考的怀抱当中,还有比此更可笑的吗?
或许按理说,我这样一个与当今时代格格不入的怪胎,是属于最应该思考的一个人,但应该不等于必须,就算我不思考,什么也不做也不会有错。就算做了,也不能有超越性的结果,在一个无意义的世界里头干着无意义的改变,是愚蠢的。虚无的终点就是虚无,它根本不给你追求更深入的机会,要是有人用“充实”来反驳虚无,那他倒可以试试去追求充实的终点,充实的终点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他能说出来吗?不还是原来一个样,充实的终点就是充实,它无法延伸出更多更广阔更深层的景象来,孙悟空翻越十万八千里之外,五指山还是一个样,根本不存在更多的变化。
孙悟空的筋斗,再翻一亿遍也没用。
这类枯燥乏味、感觉偏离生活过远的问题,真让我想得头昏脑涨。
我看着正注视着我的一双双空洞眼神,真感到无比的可悲,他们居然试图在这样的我的身上寻找意义。
不过我想,可能他们也和我一样,从没想过“人生意义”这种只能在饭桌上用来调侃的话题,仅仅是出于本能的用眼前看到的东西塞满自己的生活,不如此就不能混下去……
2100年7月3日。
我的农田不知被谁全部夷平了,无需复述,今天无疑又是抑郁的一天。
因为这个世界已经不存在任何商品,我一旦失去了自己的农田,那我只能依靠之前存下了的粮食和打猎填饱肚子;而且必需撑到下一次收获之时为止。
究竟是谁做出这件事呢?要是求助上帝的话我当然会得到答案,不过要是我会求助上帝,那就根本不会发生这种事情,这么说来知不知道是谁做的对我来说真不重要。
可有一点,我不需要询问上帝我就能知道答案——他,准确来说是他们,为什么要做出这件事?
他们,也是所有关注着我的人,不论是有一千万人关注着我,还是一千亿人关注着我,都绝对不会有任何一个遗漏的完全清楚整个事件的始末。因为就算不知道,他们只要求助上帝即可得到答案,所以这点是可以确定的。
而问题是,这些关注着我的人,至今没有一个过来告知我事情的始末。
这真是一个非常值得抑郁的事实,他们改变了,或者说狗改不了吃屎,本性暴露。我的生活在最开始因为大家都从没看过,所以觉得很有趣,可是随着时间过去,感到腻味也是很正常。但我本人是肯定不会为他们而做出什么生活上的改变,尽管他们完全无视这一点。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一点,真正关键性的一点是在于我与他们间的距离。即使我本人毫无与他们拉近距离的意愿,但他们却擅自认为和我失去了陌生人间才会用的无形墙壁,这也是促使他们中某个或几个人做出这种事情来的真正原因。
不过我是无动于衷的。继续保持沉默,让他们随意做他们想做的任何事情,假如我会因此饿死,那就饿死好了;死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我的抑郁症不会驱使我往任何一方努力,毋庸置疑的我当然不会向美好的生活方式努力,但反之我亦不会主动求死,因为无论我向着哪一方前进,那都有违于抑郁症的本意。虽然要是细究下来,硬要停在什么都不做的位置上,不也是相当于向着一个方向努力吗?会导出这一个矛盾的论点,但我只会无兴致地嗤笑一声,扭头无视这个问题。
嗯,钓到一条鱼。
如同沉睡在画面抽象的漫游梦中,精神恍惚的我的身体却很勤恳地为今天的三餐而努力。
“你为什么要做这么无聊又枯燥的事?”我的观众向我问道。
也是呀,农田被破坏了,我却没去做一些更戏剧性的事情,而是在钓鱼,感到无趣的必然的。
可我真的感到可笑,都已经身在一个有史以来最戏剧化的时代中,人们却还不放弃追求戏剧化的事情;而且还是如此低级的戏剧化。
2100年7月4日。
第二个异类出现了,这让我的抑郁病情再次加重。
这第二个异类和我的情况类似,我因为患有先天抑郁症再加上不向上帝许愿的缘故,世人都把我当做异类看待;可今天他突然出现——一个没有舌头和耳朵的残疾人。
这算是这个故事变得戏剧化的情况吗?我本来就一直在极力避免着这种情况,我避免着让任何一个看的这个故事的人感到欢愉的情绪出来。
不论悲剧还是喜剧,情节的大幅度变化自然会引起情绪,我就是努力让故事变得无趣而消极地生活,可现在这个算是什么意思?
我是怎么做都规避不了我不想遇到的事吗?
好,那我就接受好了。
可我想反问一个问题,为了从日子艰难的世界中逃避出来,人们狂热的追求任何一切能给予他欢乐的东西。
爱情、游乐场、购物、搞笑、重复那数种模式的社交、毫无价值的新闻和影视、烟酒、色情、赌博、毒品、网络游戏、以美食对味蕾的刺激等等以上种种的愉快手段,消磨走当事人大量的精力、时间和金钱。而更重要的是,即便经济不宽裕,尽管时间有限。也明白到在现实世界中苦累的拼搏更有价值,哪怕最终结果不尽人意——但恰恰无视这一切而沉溺于“短暂舒适”当中才是一个正常人。
但这些都是因为人处于无望的未来当中才会去做的,日子越艰难就越需要用这些东西麻痹自己,不顾后果的去麻痹自己。
可现在又算什么?现在日子很艰难吗?上帝都降临人间,实现人类的一切愿望,人类们不是已经可以达到了一个可以把自己泡在一个玻璃缸中,永恒地享受着不会醒来的美梦的时代吗?
还在我这种狗日的无聊人身上找乐子干嘛?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艰难的根本不是时代,是人的自身,给他茹毛饮血的时代,他想要一个封建的古代,给他一个封建的古代,他想要一个发达的现代,给他一个发达的现代,他想要一个完美的乌托邦。而完美的乌托邦真的降临时,他连想要什么都说不出,只能摆出一个吃了屎一样的表情郁郁而终。
这里不能将问题归咎到他们的“贪得无厌”之上,这样就等于为他们找到一个开脱的借口,这是属于另一种的问题,一种欲求不满又不存在欲求的问题。
这类人有一个很好的称呼,谓之:先天性抑郁症患者,就跟我一样。在这个世界当中的我有着什么样的“特殊性”,他们同样会有,我在这个完美世界中以缺陷状态出现,似乎先天注定是特殊的,可实际上看下我接下来的种种行为,都充分证明了这些不过都是一种无法摆脱的伪特殊;纯粹属于一种过渡的自我放大。
不是吗?我身处于如此宏观的世界里面,结果每天都只能看到我个人的内心世界,在他人看来我内心世界可比这个宏观的世界更要广阔亿万倍,在他人看来外面世界在我的内心世界中只能看到只言片语的描写,几乎可以说是微不足道的存在。在如此强烈的自我放大之下,往日根本没人在乎的、鸡毛蒜皮的事情都会成为能倾覆整个太平洋的契机。
回过来,我不信谁会在这年代生下一个残疾人,我唯一想到的就是这个残疾人是被“创造”出来的。
上帝就是不满足于只有一个亚当,非要整出夏娃来。
2100年7月5日。
我去见了那个残疾人一面,虽说他听不到也说不了,但幸好他还识字,我们可以书面交流。
可这个“幸好”也不得不说就是一个恶俗的把戏,其实这群看客已经正津津有味地观看着我和这位人造残疾人的“私人书面交流”。
可是我想说,这是一次无趣到作呕的交流。我看着他,看着他这一张能够变换成任何表情的面孔,明明他有着这样的面孔,但我与他交流期间,他的每一次变化都在我预料之中。明明是有着让我意想不到的能力,但每次他都只会在那一个狭窄的可预料范围中游走——还有比这样的交流更难受的事吗?
面前这位可怜人,都快把我逗的要把心中的耻笑声从声带中传出来。
所以我尽量迅速地离开这里,草草了结了和这一个被创造出来的残疾人的一次交流。
不过这也是在意料之中,既然他是被一群无趣的人类给创造出来,那么无论他被赋予了多少个看上去很有趣的特点,结果本性上都不会有多大的差别。
我真是为无知地在做着这些无用之事的人们深感抑郁。
再回过来,其实我跟那个残疾人的交流不过是聊了下各自的爱好兴趣,或者过去遇到过的一些人一些事,还有自己对未来的一些设想。不得不告诉各位的是,以上所有的内容都是我捏造出来的,我根本没有所谓的爱好和兴趣,过去的人生也根本没有什么值得我记住的人和事,更遑论对未来的设想。
这些都是逢场作戏罢了,我想其实对方也一样,只不过他没意识到自己的兴趣、过去和价值取向都是被一群人给设计出来的,还真的以为遇到了一个理解他的人,兴致勃勃的大谈特谈自己的设计内容——真是一条可怜虫,虽然我也好不到哪儿去。
所以……
由于见过这个完美世界中的第二个缺陷,并认识到他只是一个伪装出来的缺陷,我心中的一块大石也放下。理所当然的,生活也该回到正轨当中。
2100年7月6日。
风和日丽,抑郁继续。
我的观众正在流失,这真是一个可喜可贺的消息。我想一定是因为我非常巧妙的化解了一个又一个可以让我的生活变得更加戏剧性的难题,以致于他们没有耐心再守候下去,失望异常的观众们就只能摇头叹气离开;如此看来,今天可真是一个值得抑郁的好日子。
深入地去想想吧,拼命地去追求戏剧化不就是看客在找个理由说服自己?莫非我不以戏剧化的形式给这个异常完美的世界捣乱,我就称不上一个合格的主角了?难道我脑海里如此大量的思考还比不上我四肢的舞动?
就如行军打仗一样,在兵力交战之前双方大将首先已经在沙盘上交锋过无数次,此刻他们已经完成了99%的交战,而到了真正的实战时,其实结果他们都不需要看了。
同理,在脑海里面早已经向世人启示过无数回,我如果去做一些与这个世界抗战的事情,诸如相反设法让上帝消失从而导致人类无法向上帝需要,莫非你认为我做成了这事儿就有用吗?恐怕看客想要的真不是一个“有用的”结果,不过是想看一个精彩的通俗性故事会,然后再让一个所谓的令人唏嘘的结局感受一下自己刚才分泌多巴胺的过程还算有意义的,并不是不过是自己大脑流了几滴汁水这一如此让人难以接受的现实。
行,这样吧,我告诉你我为什么活了二十年都没许过愿,为什么如此抑郁,因为我就是上帝本人,我对整个世间已经失望至极了。
这样,够戏剧化了吗?能让你不用面对自己刚才不过是分泌了几滴汁水的残酷现实了吗?
我被人从无边无际的幻想中拖回现实。
一个狂热的男观众癫狂地跑过来揪住我的衣襟,冲着我大吼道:“愁孔大人,我是你的忠实粉丝,我是不会像他们那样抛弃你的,我会永远支持你的。”
他让我左右为难,使我陷入一种极为吵杂的境地当中。
2100年7月7日。
上帝创造世界用了六天,而将第七天定为安息日,很不巧地,我没能遵守他定下的规定。
可我就是觉得有点儿不通顺的滋味,但我也说不出具体的原因来,我本意是就这样结束的,可我发现别人过来看到时,会觉得无法接受,为何会选在现在?以前有这么多机会为什么要现在?未来有那么多机会为什么要现在?明明又没有发身什么特别的事情,这样就结束是不是太轻率了点?他们甚至会因此破口大骂。
那我就只好写下这么一封遗书:
您好,读信者。
我由于从出生开始就遭受到抑郁症的折摸,时至今日以被它折磨了二十年有余,我也半死不活地和它缠斗了足足二十年。
但今天我已筋疲力尽,再也榨不出一丝力气与它对抗,最终还是让它得逞。
但是我认为死亡并不是结束,而是以另一种形态进行一个新的开始,我们要乐观地面对死亡,而不是对生活重新唤起希望。
为了证明我是一个言行一致的人,我在写下信后,就会立即就了解自己的生命。
2100年7月7日,一个愁眉苦脸的无名之辈。
看着自己写的信,我很满意自己杜撰出来的原因,因为我自杀的原因根本不是因为抑郁症,我与它早就成为朋友了,它甚至反而变成了一个支撑着我的支柱;是它的沉重让轻浮的我得以有所立足,不至于不受控制地迷失在无垠空间当中。尽管我一直觉得依赖着它的沉重是不好的,毕竟总有一天我与它是要各奔东西。
这么说来,失去沉重的支柱是促成我自杀的原因?要是这么问,那我在之前也说过,虚无的终点不过还是虚无,除此之外没有更多,它亦一样存在着浓厚的无力感。
虽说虚无本身的性质就是带给人无力,但能带给人无力本身就是一种强力,而现在是我的轻浮将它的控制都挣脱了。
这是一个连虚无都要宣布投降的时代。
所以我死是一件失败的事件,就如虚无一样,除了死之外就不会有更多,这种死亡是无力的;试图利用死亡去挣脱什么的结果就是无力的。
这点要是写到信上一定不能为人所接受,这样会让读信人憋屈,他们不能忍受自杀这一件看上去含义极深的事情,结果是比空气还要稀薄。
这么费解的原因,保不准会让他们恼火到产生把我复活来问清理由的扰人之举。
一切准备妥当……
诶,等等,我发现信上有一个错别字,我把折磨写成了“折摸”,不得不我只能重新再写一遍。
但是我在抄写的过程中,这一个逐字拆读自己遗言的过程中,发现其实这个原因写的也还是很模糊,不能保证别人看到后就能准确收到我的意图。
假如这样的话那我就真的是“永不瞑目”了。我只好再重新构思一遍。
您好,读信者。
我从小就是一个孤儿,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我虽然一直很努力的活着,但发现自己对于世间来说终究不过是一个累赘,直到今天我才终于能够接受下这个残酷的事实,正面面对现实。
因此我决定自我了解自己的生命,以减轻世间的负担,能在生命最后一刻为世界作出贡献,我感到生平第一次的荣幸。
2100年7月7日,一个放下所有负担的无名之辈。
看着自己的写的信,我心里尽是说不尽的滋味,虽说只要杜撰一个理由,但这个口吻和我自己未免相差太大。
还是重新写过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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